“才6个营，72门炮，东北国军就把家底抖干净了？”1948年早春，林彪的炮纵正往火车上吊152重榴弹，对面陈诚手里能拉出来遛的全算上，就这可怜巴巴的6个野炮营，合计不过五十几门75爷爷炮，炮管上钢印还是“昭和十二年”。
数字先摆这儿：炮兵16团36门、49军9门、52军12门、207师12门，69门能打响，另外3门拆零件备用，凑整72门全口径，可真正拖得动的就60冒头。别嫌少，这已经是东北国军全部能野战的“机动大炮”，再往下就只剩师属山炮，炮弹两基数打完就得等空投。
先说16团，名义上叫团，其实就是3个营拼一起，番号听着唬人，实际清一色日造75野，连护板都是木条补丁。1947年秋冬三战四保时丢过4门，年底靠上海港卸下的美援零件才补齐，36门刚好够数，可骡马缺编三分之一，行军时常出现“人拉炮”景观，摄影师拍了也不敢登报。它之所以还能撑门面，是因为155榴和150榴三天两头断油断骡，连阵都拉不上去，司令官只好把75野当亲儿子用，至少炮弹还能从锦州抢来几车皮。
49军那9门炮更寒碜，本来关内战场上就缺额，坐船到葫芦岛撤上岸时，炮闩泡海水锈了三支，军械司拿柴油刷两天勉强合上，好赖算9门。底下炮兵连为保面子，干脆把缺编的一个连撤掉，改成3个3门制，对外仍称“营”，演习时军长亲自蹲炮位喊口令，就怕人看出虚胖。弹药更抠搜，每门只发30发教练弹，实弹演习得打报告申请，批了也最多5发，炮弹壳还得交回去回炉，怕共军捡去打迫击炮弹。
52军仗着嫡系招牌，补给出关第一梯队，满编12门一次到位，可1947年夏季攻势在昌图被吃掉4门，事后沈阳兵工厂把库存的“三八”式老炮管翻出来硬改，凑数补回，打起来一样响，只是膛线磨平，散布能差出两个足球场。营里老兵私下吐槽：“咱这不是打炮，是朝天撒铁疙瘩，炸着谁算谁。”可人事档案里仍写“满编”，因为缺编报告递上去，会影响军长升官，政工室把数字抹平，谁闲得蛋疼去靶场数弹孔。
207师是青年军系统，小伙子清一色中学毕业，心气高，装备也跟着走大运，1947年底从东京湾运来一整船日械，野炮营直接领12门新出厂的75，炮轮子还包着油纸。可惜好景才半年，炮弹库存告急，美军顾问团给的自家75榴弹根本塞不进炮膛，必须往回填日造榴弹，而日造弹南京只分配到每月200发，分到207师头上40发，营长拿粉笔在炮弹箱写“省着点”，转身就去找师部要补给，被军需处长一句“先紧前指”顶回去，气得他饭堂摔碗。可就算这样，207师的野炮营依旧是各军羡慕的对象，至少他们还能拉出炮来齐射，别家连齐射都凑不齐。
就这6个营，摆在地图上看，沈阳往北3个营，锦州走廊1个营，长春外围2个营，一条铁路线串糖葫芦，谁抢到了铁轨谁就掐住炮的脖子。共军先打新台门，再截北宁线，炮16团两次连夜倒火车，车头喘粗气爬沟帮子岭，动力煤里掺了四成木屑，火星子蹿出烟囱半里地，远看像火龙，其实是国军最宝贝的家当逃命。炮一离阵地，步兵弟兄当场没底气，三下五除二被吃掉，回头还怪“炮跑太快”，其实炮不跑就连炮带人被包饺子，谁都不是傻子。
弹药 logarithm 更扎心。1948年2月沈阳兵工厂月产75野炮弹1万3，听着挺多，可关内、关外一起分，先留3千给徐州，再扣2千给西安，海运还要被海军截下一批做舰炮训练弹，真正运出山海关的不到6千。6千发看似够这72门炮每门摊80，可别忘了还有训练、校射、走火损耗，前方一天打急袭8发算节俭，后方一看库存立刻发红头文件，“未经剿总批准，每炮日消耗不得超4发”，落到阵地上就一条：没把握别开炮，开炮就得命中。结果基层炮兵宁可让共军迫击炮骑在脑袋上砸，也不肯浪费指标，横竖挨完迫击炮还得写检查，“为何擅自还击”，里外不是人。
说到这儿，有人要问：美援呢？日械大接收不是号称炮过千？实情是，美制105榴和155榴全被“剿总”攥在手里当战略消防队，平时锁仓库，钥匙由陈诚亲自系腰上，前指真急眼了打电报申请，走流程三天，调车皮两天，有炮也赶不上热仗。至于收缴的日式150榴，那东西一门炮8匹大洋马伺候，东北冬天零下30，马匹口粮翻倍，饲料一断炮就趴窝，行一次军马倒一半，炮营长看见牲口比看见老婆亲，宁可少带两门炮也得省出口粮给马，人吃高粱米，马吃黄豆，谁看着都心酸。高层一算账，干脆让它们蹲仓库当门面，真打仗还是75野炮拖着跑，起码能靠人推。
时间走到1948年9月，辽沈战役一开打，这6个营就像6片树叶被卷进洪流。炮16团在义县被东野八纵堵住，36门炮刚放列，共军突击队就摸上阵地，手榴弹拉开弦往炮口里塞，炮手拿通条顶回去，第二颗又来，来回不到三分钟，炮闩全被炸变形，团长眼看大势已去，大喊“拆掉瞄具”，可为时已晚，一整套日造连体瞄具被搬上牛车成了战利品；49军9门炮在锦西外围守高地，打到第4天炮弹仓见底，营长把最后12发留给自己阵地，其余8门炮拉进沟里放“空炮”壮胆，夜里共军一个冲锋，高地易手，9门炮完整缴获，编号都没来得及抠；52军12门炮随廖耀湘兵团西出沈阳，走到黑山大虎山，公路被卡，炮车堵成一串，飞机炸、大炮轰、骑兵冲，两天两夜没挪20里，廖下令弃炮轻装，炮手把炮管里灌满沙子再塞手榴弹，亲手引爆，轰一声仅留炮架歪在路边，也挡不住共军搜罗零件回炉；207师那个青年军野炮营最后退到营口港，12门炮只剩7门能响，上船时舰长嫌占地方，命令“减轻吨位”，炮营长一咬牙把5门缺轱辘的掀进海里，只剩2门随舰南逃，却在大连外海被岸炮截住，舰升白旗，2门炮又完璧归赵送给解放军。至此，72门满打满算，真正拖回关内的不到5门，其余或炸或沉或成缴获，国军东北炮兵的账本一夜归零。
火炮没了，人也散了。炮16团幸存的老兵后来回忆，最心疼的不是丢炮，是丢骡：那批关东马高大温顺，夜里站槽边陪卫兵聊天似的，一声不吭却懂人话，可共军冲上来先缴人再缴炮，骡马受惊四散，第二天山坡下全是烂泥巴里踩断腿的骡子，谁看着都掉泪——人说到底还是感情动物，铁疙瘩再贵也只是算盘珠，算完了情分还在。
现在翻档案，还能看到剿总1948年初那份《整理炮兵计报表》，白纸黑字写着“东北全军共有75野炮72门”，表头盖章“绝密”，可墨迹没干透，数字就跟着炮一起沉入黑土地的春泥里，被人挖出来当柴火都能闻到硝烟味。历史有时比段子还讽刺：最宝贝的牌，翻开就是最小的点数，对手一把梭哈，你就得掀桌。国军在东北赌桌上连底裤都押上，结果就这6个破野炮营成了最后的筹码，炮响的时候赛神仙，炮没的时候连响声都没听见。至于下次谁还想拿几十门“爷爷炮”守一条铁路线，不妨先把账本写厚点，再琢磨对面是不是又添了新火车皮——毕竟，大炮一响可不是黄金万两，是自家家底哗啦碎一地。